2007年7月9日星期一

現代女俠「紫藤」

認識「紫藤」之初,時值科技股熱潮之巔,香港經濟迴光反照之時,不少嫖客在股市賺到點快錢,口袋裡銀兩充足,較肯花費來解決生理需要,適時內地湧來香港的性工作者有價有市,令砵蘭街出現群鶯亂舞的奇景,而本地「姐姐仔」生意雖未至滔滔不絕,但總算混到口飯吃。

當年某夜,友人煞有介事地約我往砵蘭街,原來他是約了以性工作者為服務對象的團體「紫藤」的幹事見面,地點就在附近某西餐廳。當時心想,從來都是性工作者為人民(淫民)服務,何以有個名稱活像園藝社的團體為她們服務?
  
我和友人甫坐下,她們就到了。行前面的一個雖個子不高,但臉如玄壇,一副煞氣騰騰的模樣,一看便知她是話事人;隨後的那個稚氣未脫,一看便知是個剛畢業的小女生,活像前者的小隨從一般;經自我介紹後,得知她們分別就是亞嚴和依玲。
  
話匣子由亞嚴打開,原來她綻開笑容時頗為親切,也談吐有道,娓娓道出「紫藤」的宗旨和服務性質,也談及性工作者們得不到應有的權益,面對剝削和侵害等問題,而依玲則偶爾從旁補充。也許當時我只顧眼前美味的豬扒,對她們的說話並不太留心,令我錯誤地認為「紫藤」的主要工作就是救助性工作者出火坑,就如其他從事輔導工作的社工一樣。
  
經過這次談笑甚歡但無甚建樹的會面後,大家一直保持聯絡。某次,「紫藤」舉辦了一個提升性工作者服務水平的工作坊,我帶同另一位朋友參與。事後朋友對我說,「紫藤」打正旗號為性工作者服務,視性工作為正常工種,無意協助其轉業,對她們留在這個行業是一種鼓勵,但當她們年老色衰時,連唯一的謀生能力也喪失時,何其悲哀。究竟「紫藤」的大方向是否正確?我亦對此作出反思。後來,我把運動員和性工作者聯想起來,職業壽命也大致相近,年輕時縱可驟放光芒,但里程有限,年紀漸大時能力便每況愈下。但性工作者更糟,轉業談何容易,除了因為缺乏技能、收入銳減外,外間的歧視眼光亦是她們要面對的問題。與其協助轉業,不如授以一套適合她們的理財方法更為實用,始終這個工種的自僱人士連強積金也不用月供。
  
我進一步了解「紫藤」,是從媒體上得來。某次翻閱當年的一本國際性的成人雜誌,竟然給我見到一張和書中其他性感女郎極不協調的臉孔,原來專題訪問的主角是亞嚴,文章除了介紹「紫藤」外,也道出她工作時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與樂,內容似乎比拉頁女郎更吸引。
  
千禧年十一月,「紫藤」及其他組織聯合舉行記者招待會,批評民主黨、民建聯及民協在立法會選舉前信誓旦旦要為邊緣婦女改善環境,甚至承諾令性工作「非刑事化」,但後來卻為了政治利益違反立法會選舉承諾,要求當局嚴打深水埗區內的性工作者,依玲昨日在記者會上痛斥三黨說:「佢地無晒黨格同誠信!」小妮子的表現當真令人刮目相看!民間組織和政黨的關係往往都是忽敵忽友,政黨著眼點都放在選票和議席,往往將弱勢社群的利益棄若敝屣。有人說,男人們對兩種骯髒的東西樂此不疲,一是政治,二是女人的下體;在香港畸型的政治生態下,前者比後者更為污穢。
  
其後,香港經濟大起大落,然而北上消費已蔚然成風,嫖客們也不響應某政客「留港建港」的口號,風月事業一池死水,部份競爭能力較低的性工作者更首當其衝,「紫藤」對性工作者的支援服務起了立竿見影的作用,名聲也越來越響。另一方面,回歸後執法者打擊性工作者絕不留手,搜證手法常常引起爭議,而勢孤力弱的「姐姐仔」跟本無力與他們周旋。「紫藤」多次發起的社會運動,都是衝着他們而來,尤其針對警方放蛇時享受性服務和其他濫權行為。我曾笑言她們將這個議題一再翻炒,無論市民還是媒體工作者都看膩了,人家一聽見「紫藤」,就想起警察放蛇時「打飛機」。
  
言猶在耳,2005年的雙十節,一名殘障的性工作者李婉儀跳樓自殺身亡,令「紫藤」和警方的角力推向高潮。根據死者生前向親人的口述及日記記載,李女曾於2005105日被警務人員冤枉、誣告、毆打、毀滅証據,放蛇的警察更曾接受口交服務,她不甘被屈而自殺身亡。死因庭的審訊過程中,顯示涉案的警員口供前後不符、隱瞞曾使用安全套,亦反映出執法當局官官相衛的弊病。事件更鬧上立法會,獲議員承諾舉行個案會議,要求有關當局正視及停止警員濫權違規。「紫藤」亦多次率領一眾帶着口罩的性工作者,往執法機構門前示威,在鏡頭前的依玲,我只以一個「悍」字來形容,昔日的小丫頭,今已獨當一面了。
  
我對這次事件的觀點和「紫藤」略有分歧,甚至因此和當時一位好朋友吵得臉紅耳熱。根據資料,警方這次放蛇的目的並不是一般的掃黃行動,而是調查一宗勒索案,聆訊證供指出,在放蛇期間有男子來電房間要求支付九千元「鐘錢」,否則「搵人上嚟斬死你」,而其他證供更披露死者在2001年曾因勒索放蛇警員,而被法庭定罪及罰款五千元。雖然警方今次辦案手法可能有問題,但明顯是為了調查罪案,而非存心打擊性工作者,而死者亦不似被冤枉或誣告。死者可憐的身世的確惹人同情,但並不代表其生前的沒有做出一些犯法行為,亦不能肯定其遺書所言句句屬實。涉案的警員非常不幸,因為他遇上一個不幸的人而發生了一宗不可逆料的不幸事件,令他因公事被捲入風眼。「紫藤」對事件的取態未免有點偏頗,要是沒有自殺事件發生,「紫藤」仍會協助一個涉及勒索嫖客的性工作者嗎?
  
不過,對「紫藤」倡議的性工作「非刑事化」我是絕對認同。在香港,性工作雖沒有違法,但卻有多條法例賦予執法者無上的權力來打壓其從業員,而條文中亦存在了不少灰色地帶,令性工作者常常處於不利地位。性工作「非刑事化」就是要取消刑法中帶有針對性工作者的條文,令性工作成為合法工種,給予她們尊重和保障,畢竟法律不是用來規範道德標準的。在「紫藤」的努力下,這個議題漸漸受民間重視,但離成功之路尚遠。
  
「紫藤」絕對不只是「頭頂有光環」的社工,她們不畏強權,扶助弱勢中弱勢,為其打抱不平,如非擁有仗義助人的氣概絕難勝任。在中國古代,這些行走江湖的人是被尊稱為俠士,而「紫藤」各成員就是現代的女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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